35给她出头
李亦澄怀揣着沉甸甸的心情进了房门，环顾周围的环境，这种悲伤难过又被阴暗浑浊的空气成倍放大。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家是避风港。但相信对于此时此地父女俩而言，这里是困住他们灵魂和躯壳的牢笼。她不需要问李国伟要不要换鞋，因为这里是水泥地，看起来还没有铺水暖管道。用家徒四壁形容这个简陋不堪的毛坯房一点儿也不为过，墙壁连墙漆都没刷，地上掉着土渣，空气中抖落着灰尘。李亦澄现在坐着的沙发还是很多年前，拆迁之前那个家里的。坐垫深深凹了下去，露出内里的黄色海绵，粗糙的深灰色布料已经磨白褪色，上面布满了猫的抓痕和狗啃咬过的痕迹。小时候，家里养过狗和猫。后来由于mama的去世，李亦澄搬到林家，恐怕它们早已饿死或者是流落街头了。客厅里有台电视机，可现代人应该没有见过这种大背头电视机了，屏幕还不如现在电脑显示器的尺寸大。大拇指指尖嵌进食指第二关节，李亦澄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这屋里温度太低，还是因为悲伤怨怼。她努力平复情绪，正当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李国伟抢先问道：“你来干什么？还穿着校服？上几年级了？”“高二了。”李国伟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站在房间的西北角，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稍后，从像是卧室的房间里走出一个穿着冬季厚款粉色睡衣的女人。女人蓬头散发，看起来有三四天没洗了，睡眼惺忪，睡衣敞着口，露出内里的黑色保暖衣。看这打扮，很显然，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看到李亦澄的身影，女人愣了两秒，随即估计反应过来她是李国伟的女儿，一言不发地将睡衣系上扣子，又走回卧房。李国伟还是站着，并没有打算介绍二人的打算，也没有挽留李亦澄的意思。李亦澄只觉自己和这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坐立难安，很久之后，她直截了当地问：“爸，你手里有钱没？”她也很想找其它话题暂且缓解紧张的气氛，可是她已经快要窒息了。李国伟整个人淹没在阴影里，冷笑道：“你这么多年都不回家，一来就是为了钱？”李亦澄和盘托出：“我大姨病了——癌症。化疗需要很多钱，姨父已经在卖房了，但我不想让他卖。”“卖了房子，我们一家五口就没地方住了，没有家了，奶奶还瘫痪了。”这次，听到她的话，李国伟像恐怖片里的变态杀人魔，哈哈直笑。那笑声透着阴冷，李亦澄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嗅到危险的气息，垂下头确认口袋里的手机正在通话中。她听见李国伟说：“没钱就不看，想死就去死，关我屁事？我哪有钱？要不，你看看我这房子能不能卖？我给你拿房产证，你去卖了吧。”这么说完，李国伟走进卧室，还真拿了一个红本本摔到李亦澄头顶。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沸水，头顶火辣辣的疼痛，李国伟声嘶底里地吼叫：“小丫头片子，你不是要钱吗？够不够？够不够？”这样还不解气，李国伟狠狠朝李亦澄头顶掴了两巴掌，打得李亦澄脑袋一片混沌，耳边嗡嗡作响。他甚至脱掉了脚上的拖鞋，挥动手臂抽打李亦澄的头顶：“我养的好闺女！胳膊肘天天往外拐，别人要死关你什么事？你怎么不去死？你妈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屋内的女人听见嘶吼声，走出房间，只是斜靠在门边，冷眼看着李亦澄挨打。李亦澄抱头防御，蜷起身子，耳边响起临出发前，自己对徐薇说，「我还能傻傻地站在那里，等着被他打死不成。」果然，有些话，只能用来逞强时说一说。到关键时刻，面对来自亲生父亲的伤害，她只能无力地防御。在不知道第几次抽打落在头顶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迫切的敲门声，李国伟喘着粗气去开门。李亦澄半睁着泪眼，看到李国伟被门外人一脚踹翻在地。接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冲进屋内，直奔她而来。她掀起眼皮看他。两道眸光交汇，男生浓密的长睫下是藏不住的阴鸷和狠戾，脸色铁青，完全找不到昔日身上那股子少年的张扬和松弛感。他问：“能起来吗？”不等她回答，周遂迅速转身，又朝地上的李国伟狠狠踹了几脚：“你妈了个逼的，打女儿算什么本事，草你妈，你算是个男人吗？”李国伟双手抱头，高大的身影蜷成弱小无助的婴儿姿势防御，呜呜咽咽直哭，哭完又笑，结结巴巴地叫嚣：“我打，自己女儿，关你屁事，你他妈，哪来的野种？”周遂又去踹他，李亦澄回过神来，拉住周遂：“你别打了，求你了，别打他了，他有精神病啊。”李亦澄上下牙关都在打颤，抱住周遂的胳膊，乞求道：“你别打他了，求求你了。”而地上的李国伟反而愈发癫狂，大笑着说：“继续啊，快来打死我，我也求求你了，打死我吧，我正好不想活了，把我打死，拿赔偿款，给我女儿的大姨治病。”一声声的女儿，如同一把把利刃，精准又深刻地扎进李亦澄的心头。周遂的脚印，印在父亲的红色毛衣上，他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深深地刺痛李亦澄每一根神经。而李国伟还在持续点燃战火：“这是，哪来的野种，李亦澄，你他娘的，是不是被他cao过了，否则干嘛替你出头？”周遂怒不可遏，又抬脚去踢他：“我cao过你妈。”后来，楼道里亮起了灯，对面的邻居被激烈的打闹声吸引而来，闯进门，捞起地上的李国伟，问这是怎么回事啊。而后，他指着李亦澄的鼻子唾口大骂：“你还是人吗，怎么当女儿的？还带人回来打你爸？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吗？你爸还不够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