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安国公的女儿在外啼哭,请您给她们做主。
慕家宗族推荐几个嗣子过来,皇上期望皇父有真正的后人,爵位也能给后人留一个。”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哀家可管不了她们两姐妹。
但凡她们争气些眼睛不是只盯着爵位财产,阿弟不至于被伤透了心。”
老太后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神色倦怠:
“阿弟把银子田产都留给她们了,足够保她们一世荣华富贵。
还惦记着哀家给她们请封爵位,她们贪心不足,又愚蠢得没边了,哀家不想再多两个包袱。
从来哀家只记得阿弟,他的两闺女没太给过哀家好脸色,防着哀家抢财产。”
这些事,太后都记得清楚,当然自从日子好过,皇上混出名堂后,太后那两个继女立刻变了一副模样,把她捧得比亲娘还要高。
太后最不喜欢锦上添花的人,只是看在安国公的份上,才给她们几分好脸罢了。
比起云默那一家子,太后越发觉得安国公那两闺女一点不像安国公。
皇上追封安国公为皇父,睿皇帝,不会再封皇父的两亲生女儿为郡主,否则那不是后爹,真成亲爹了。
纵然那两人有了郡主名头影响不到大局,皇上也觉得膈应。
何况安国公的亲外孙不怎么争气,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
光是纨绔不是不能养着,偏偏自持甚高,自作聪明指点朝政。
皇上不想多几个麻烦,他们惹了祸事,皇上不好下狠手。
他们只有银钱,没有爵位,反而能保他们的一条命。
皇上暗示穆阳给皇父的抬棺人选不考虑安国公的外孙,最好找个理由让云默抬棺。
皇上很想看一场热闹,慕老头一定感激得痛哭流涕。
文武百官看出皇上对‘皇父’的重视,几乎全部陆陆续续去安国公府设得灵堂祭奠。
并且在出殡当日,打算在自家府门口设置路祭。
努力营造出靖王所言,天下齐哀,满城素稿。
大皇子在出征前,一身戎装前往拜祭。
他跪在棺椁旁,郑重磕头。
“舅公,不,今日我叫您一声祖父,您一路走好,等孙儿凯旋,以胜利再来祭奠祖父,以还祖父养育之恩。
告慰祖父在天之灵,您心疼的长孙长大了,能为阿爹分忧,您不必再担心我。”
掷地有声,又极是诚恳。
大皇子红了眼圈,眼泪将落不落,悲伤怀念安国公的感觉很强。
云薇觉得大皇子背后没少被太傅教训。
她刚才发现大皇子走路姿态有点不对劲,大皇子头盔挡不住额头的红肿。
“应该是被金太傅狠狠教训了一顿。”云默也看到了,压低声音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真的不晚?”云薇不大赞同。
“皇上相信他,就不晚,向太后娘娘表现出悔意,太后还能为一个死去的安国公再去计较最疼的长孙。”
云默并不意外金太傅的常规操作,不过他也相信金太傅不多的头发为这次给大皇子善后又掉不少。
慕老头从进了灵堂,眼睛一刻也没停过,细数有多少人来祭拜,再看看金光灿灿的陪葬品——慕老头有点后悔了。
突然发觉亲眼看自己下葬既是痛苦的折磨,又是幸福的烦恼。
毕竟,人死后,再大的荣光都是给活人看的,故去的人看不到。
慕老头给故去人长脸了。
“金太傅不行!其实皇上是给金太傅机会的。”
云默总结道:“没能让大皇子的母族暗死在天牢……皇上真心疼爱大皇子,不愿为一群杂碎让大皇子心存怨恨,可皇上也是真心想弄死那群杂碎。”
“金太傅是不敢,怎么也得为后人考虑,皇上怕因此让大皇子离心,金太傅难道不怕大殿下记恨,师傅始终弱于生父。”
云薇不意外金太傅的选择,他能动手教训大皇子,不敢真正让大皇子怨恨上。
如今大皇子一心都在给亲母迁入皇陵事上。
大皇子尊生母皇后,便不能否认母族。
大皇子祭奠过后,同穆阳交代几句,很快离开灵堂。
他在出征前又抽出空去天牢了一趟,给母族送了不少吃喝,留下一笔银子。
他用事实表明自己的态度,谁都不敢轻易动天牢里的人了。”父亲,该咱们去祭奠了。”
云默扶着慕老头,云薇跟在他们父子身后进入灵堂。
他们引得前后来拜祭的人侧目,留在灵堂守灵的安国公亲族脸色有几分异样。
他们族谱上是有这么个没出五福的亲戚,以前没听说安国公同远房亲戚交好。
哦,也不对。
自从安国公续娶寡妇之后,他便同慕氏一族断了联系。
得意后安国公不曾对慕家关照上几分,亲族大多还在老家务农,攀不上安国公。
安国公同谁关系不错,慕氏族长还真不太清楚。
不过,慕老头带着儿子出现,倒是让惦记着安国公留下那点好处的慕氏一族有点紧张了。
他们敢理直气壮拒绝过继安国公的外孙为嗣子。
慕老头同云默是正经八百的慕氏后人。
云默要才名有才名,要银子有银子,可是他们的大敌。
好在慕老头也只有云默这一个儿子。
忝居慕家族长的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看着大门口,生怕太后娘娘冲进来,强行把安国公的外孙立为嗣子。
那个寡妇不是太后时,就不讲道德,把他们慕家宗族的人骂得狗血淋头,命令安国公不许同宗族往来。
算是帮小地主守住了祖产,没有被宗族占便宜。
后来她做了太后,更不是他们能斗过。
本来他们只是试探一番,没想到有金太傅那边人支持,慕家族长便挑了适合的人为嗣子。
大头当然还是安国公的女儿们的,他们只是挑选两个读书好一些的少年承嗣,贴上皇上,求皇上赏个出身。
慕氏一族的人怕太后,不敢强占好处。
云默早就料到金太傅这么做也是想让承嗣人以安国公后人的名义宽容大皇子的母族。
安国公的后人都说此事翻篇了,旁人也不好再追着不放。
这也算是消除影响的有效手段了。
云薇是在云默烧给安国公的祭文中才想通,慢了云默一步。
云默祭文写得华丽,对‘皇父’歌功颂德一番。
穆老头听得都觉得自己原来对天下人有功劳,功盖当世。
这么高大上,伟光正的吗?
慕老头感动得直掉泪,最后趴在自己棺材前大哭了一场。
“族兄慢走,俺带着儿子来祭奠你了,俺有儿子了,唯一的憾事族兄没有亲眼看上一眼。
当日俺同族兄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俺儿子就是族兄儿子的。”
“父亲!”
云默拽了一下慕老头的衣摆,“莫要胡说,我敢念皇父之功,敬佩其品行。
到我这一辈,同宗族已出了五福,皇天后土在上,我并无任何攀附皇父之意。”
“本王记得云先生儿孙辈才出五福。”
靖王一身素服麻衣走进灵堂,清冷尊贵,朗声说道:
“云中君是祖父后辈中最有名望之人,又是当世文魁,天下读书人仰望所在。
本王肯请云中君为皇父睿皇帝抬棺,告慰祖父英灵。”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各怀鬼胎
慕老头哭声止住了,面具下的眼睛露出惊讶,挣扎,以及一抹怀疑。
穆阳这小子坏得很,故意看他热闹吗?
“云先生的生父愿意见到您为‘皇父’抬棺,慕氏一族出类拔萃的后辈不多,云先生切勿推辞了。”
穆阳半蹲在火盆身旁,眼角余光扫过呆傻的慕老头。
他缓缓抬起手,随从连忙将烧纸送到主子手里。
一张又一张,穆阳将烧纸放入火盆中,火光映衬着穆阳英俊的脸旁,轻声说道:
“祖父在天之灵不愿不成器的后辈抬起棺椁,您说,对吗?慕老先生?!您同祖父一直……”
“对,对,太对了。”
穆阳的话点醒了慕老头。
云默是皇父承认的后辈的话,云默绝不会原谅大皇子母族那群杂碎。
况且,他到底是死了一次,能让亲生儿子抬棺正适合。
虽然云薇给慕老头画了一些伪装,只觉得他同安国公很像,到底是亲戚,长得相似也能交代过去。
但慕老头怕不保险,又去找穆阳讨了一颗药吃。
他是带着面具出来给自己烧纸,祭奠自己的。
慕老头拽着云默的胳膊,哽咽道:“不羡看到了,安国公一生正直善良,在他故去后,他们只惦记着在死人身上捞取好处。
俺这位族兄走得不甘心,若是被慕家那群人占了便宜,作出让俺族兄不高兴的事——他在天之灵不得安息,怕是还会在入俺梦中大哭一场。
不羡,你答应俺一次,帮俺一次,其实俺一直瞒着不羡一件事,俺同族兄好得跟一人似得。他的财富田产,是他女儿的。
其余的东西他都会留给俺,俺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
“父亲!”
云默抬高声音,道:“您同他的约定做不得准,我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您。”
“靖王殿下不防请闽王为皇父抬棺,我徒有才名,不敢同皇族之人并列。”
穆阳看了一眼慕老头。
随后,慕老头便拽住云默向旁边而去劝说。
云薇没后跟上去,轻声问道:“为何执意让我爹去抬棺?”
穆阳沉吟片刻,同样压低声音道:
“算是为云先生同阿爹留下一段香火情,你祖父为亲生儿子付出太多,出殡时若不是云先生摔盆打蕃,其余人谁配呢?”
云薇抿了抿唇角。
穆阳接着说道,“大哥母族不是好东西,慕氏宗族的人并非好人,阿爹的心思,你同先生该明白的。”
“不想让皇上如意?”
云薇眼睛亮了,这可是穆阳难得一见对皇上同大皇子的算计抗拒。
穆阳沉默下去,盯着皇父的灵位,“到底是那群人逼死了舅公,舅公清清白白的走,我不希望他死后还被小人利用,再有污秽沾染上他。”
他纵然无法为舅公报仇,不愿意让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倘若舅公不曾找到亲儿子,那这次——舅公纵然不死,也会很难受。
人活着不单单是为荣华富贵,还要活得有尊严,有面子!
慕老头对云默又是哀求,又是撒泼打滚,最后连端着父亲的架子命令云默这招都用上了。
云默叹道:“我没想到安国公同父亲这般要好,也罢,我便当为父亲尽孝吧。”
虽然麻烦不少,云默自信自己能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