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操着大嗓门道,刚安装上的机械臂高高举起,做出欢呼状。
再然后,一段快乐的音乐响起。
邵逾白:……
好像他也觉得这个小东西有点上不了台面,邵逾白尴尬笑笑,蹲下身按停了音乐开关。
小机器人无事可做,程序暂停,安静下来。
这是我做着玩的,邵逾白解释道,它有点吵。
确实有点吵。
余逢春瞧瞧邵逾白的衣服,又瞧瞧方才紧闭的房门,不由得猜想邵逾白早回来是不是为了把它藏起来。
挺可爱的。
看着邵逾白的眼睛,余逢春说。
也不知道是说机器人,还是在说他。
邵逾白愣了一秒。
而就趁着这一秒的间隙,余逢春蹲下,屈起手指,敲了敲小机器人的脑袋。
咚咚咚。
很低级很平凡的声音,和星际世界的高级家政机器人没法比。
可余逢春很清楚地知道这个小机器人的原型来自哪里。
那是要跨过无限扭曲的时间,和几百次跃迁才能到达的地方。
没想到除了余逢春,还有人会记得。
余逢春抬起头,目光很短暂地在邵逾白身上一扫而过,不敢看太久,怕暴露情绪。
可他再次低下头,笑意却像春天一支接一支盛开的花一样在心底蔓延,开成花海。
原来你也在这里呀。
他想着。
原来你真在这里呀。
又摸摸小机器人的脑袋,余逢春蹲在地上,开口道:邵先生,有件事我骗了你。
他的声音轻而又轻,仿佛心里有过无限的考量踌躇,即便是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也是担忧慌乱的。
邵逾白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眼神瞬间柔和下去。
你骗我什么了?他问。
余逢春没有抬头看他,细白的指尖点着机器人脑袋上的一枚螺丝。
我不叫江秋,他说,当时撞上你的车也不是意外,我是故意的。
第二点,明典生已经提醒过了,邵逾白不算意外,可第一点……
邵逾白问:你叫什么名字?
直到这时,余逢春才真的抬起头来。
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柔柔的笑。
他说:我叫余逢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一瞬间,有无数影像如胶片一般在邵逾白眼前划过,好像一颗盛满回忆的水晶球摔碎在地上,每一块碎片都映射出一段他早已忘却的记忆。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青年在他面前笑着,眼神温暖干净;一瓶果汁被他拧开,递到另一个人的手里;无数水花从天边炸开,浸湿青年的衣襟,他回过头来,在爱人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白天,黑夜,黄昏。
微笑,大笑,眼泪,凝固的鲜血。
千百段回忆疯狂交叠在一起,模糊又混乱,却又在极致错误中逐渐重合,变成一双在邵逾白梦里出现过千百万次的眼睛。
梦中的人终于张开嘴,无数声音从他嘴里涌出,年轻的,快乐的,悲伤的,稚嫩的,成熟的,所有声音,都在喊一个人的名字:邵先生、邵先生、邵先生、邵逾白、邵逾白、邵逾白……
声音戛然而止,好似一口将断未断的呼吸,凝在喉间。
邵逾白记起了一个名字。
余逢春。
剧烈的头痛和忽然爆发的复杂情感被强行掩盖,邵逾白垂下眼眸,看着仍然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心里默默地想:
原来你就是余逢春。
念出这个名字的零点零一秒,邵逾白唯一能体会到的感受,是尘埃落定般的安然。
……
余逢春仰头关注着邵逾白的神色,没有忽略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这不是暴露身份的好时机,但余逢春没有时间了。
眼下他的身份就是一层一戳就破的纸,且只蒙在邵逾白面前,不管是余家还是明典生,更或者邵夫人,全都知道他是谁,也全都可以随便一句话戳穿他的伪装。
继续隐瞒,只会让余逢春陷入被动。
所以今天的坦白,不光是因为他心里有点高兴,不想再装了,也是因为如果现在不坦白,那到后面,别人把真相说了,邵逾白会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