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亚向来对他人的情绪感知极其敏锐。
他看得清卡利斯托对他的态度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特殊重要。
他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叫他老师,也从未在公众面前为他站台,甚至就连在西亚熟悉的教廷,也只能被陌生地称作西亚大人……
也许,在卡利斯托的眼里,他同他的其他门徒学生们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在过去无数个夜晚,西亚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自己曾经的身世有碍,等他回到克莱因家族时,他就会一点一点被教廷承认,被卡利斯托承认。
更何况,难道卡利斯托还不够偏爱他吗?
他亲手救他于泥泞之中,破例收他做门徒。
就连总教廷资历最长的老红衣大主教也曾经感慨过,他是卡利斯托进入教廷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例外。
真真假假的奉承听多了,西亚自己也看不清楚了。
卡利斯托没什么表情的注视都会令西亚幻想他此刻是否也在关心他?只是因为天性淡漠不爱多言,才将关心都放在心底并不言语?
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自我催眠中。
哪怕是假的,也都变成了西亚深信不疑的事实。
而这事实构建了他前二十年最核心的底气与骄傲。
于是,哪怕只是一点点坠毁的前兆,都足以叫他彻底陷入崩溃的痛苦之中。
不&ash;&ash;
不可能。
决不可能……
明明他才是卡利斯托唯一的例外!
陆易?
他凭什么?
西亚此刻甚至痛恨起了那给他指路的修女。
为什么要告诉他卡利斯托在桂花林,为什么要让他看见眼前这令他几欲呕吐的一幕?
明明他之前来,十次有八九次是见不到教皇冕下的。
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偏偏这一次就叫他看见了呢?
西亚双眸通红,眼眶瞬间被泪水盈满。
他痴痴地望着卡利斯托,跌跌撞撞地朝两人的方向走去。
因为激动,他甚至被平整的草地绊倒,狼狈地栽倒在地上。
西亚仰起头,看着无动于衷的卡利斯托,泪水沾湿了洁白的衣襟。
他特意穿上的白袍沾上了些泥土草梗,不需要镜子他都能够想象自己此刻的狼狈。
西亚咬了咬牙,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站起身来继续前进。
老师,您这是在做什么呀?西亚颤抖道。
他跪坐在两人身旁,哽咽地说道:老师,您看看我呀!求您看看我……
西亚伸出双手,完全控制不住手臂手掌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带来的颤动。
他的指甲缝隙中嵌着深红色的血渍,仔细看就会发现那血应该来自他的手掌心。
不知何时,西亚的双手掌心已经被自己大力握拳的动作掐出了数道深深浅浅的血痕。
血痕极深,不停朝外渗着猩红的血。
那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印在他白皙瘦削的掌心,显得异常惊悚骇人。
他望向卡利斯托的表情是那样的偏执疯狂,指尖缝与掌心的血痕都不断散发着鲜血的腥甜味。
西亚双手握住卡利斯托的指节分明的大手。
他的颤抖在触碰到卡利斯托的瞬间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胸膛的起伏。
卡利斯托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微微垂眸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西亚掌心的血蹭到了他的手上,带着令卡利斯托魔力震动的惊人热意。
鲜血与信仰。
他必须在死亡中获得全新的生命。
卡利斯托沉默没有言语,格外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手。
他的余光落在手掌下方的仍在沉睡的陆易身上,出神地想到陆易应该是真的喝醉了。
这么聒噪都没醒。
西亚却没有发现卡利斯托的出神。
卡利斯托的沉默对他而言像是一种无声的纵容。
这种纵容让深陷绝望之中的西亚看见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他饱含泪水的蓝色双眸瞬间亮起,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握着卡利斯托的手也下意识缩紧了。
他紧紧握着卡利斯托的手,像是为自己抓住了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老师,老师……
西亚不停重复着对卡利斯托亲昵的称呼,似乎这样就能唤起卡利斯托对他的感情。
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饱含着他对他不能说出口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