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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凄冷,点点杨花,冷白修洁的手伸出菱格半窗,接住了从墙头坠落的红山茶。
风雪打湿了平整熨帖的天缥色宽袖,向来喜净的大人将山茶轻拢入掌心,以指相覆,不紧不慢地收了回来&ash;&ash;原来大人也是惜花之人。绯袍官员在心中默记了一笔,寻思年节将至,要不要搜罗一株好山茶孝敬上去?
大人,审刑院的人入内禀报,人抓到了。
粗布棉袍、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被押了进来,不等人说,这人砰地跪地磕头,世子&ash;&ash;
大人奉旨办差,改唤官称!绯袍官员喝止。
陈臻一哆嗦,立刻唤了声燕大人。
陈知州,敢做不敢认啊,绯袍官员用刀柄敲了敲陈臻的脸,啪啪响,咱们从黔州跑到你这儿来,一路累得很。你倒好,跑到狗洞里窝着,害咱们好找不说,你也不嫌掉价!
任主簿说笑了,作死和怕死也不冲突,不冲突。陈臻向燕颂哐哐磕头,额颅剧痛也不敢停,但下官已然知错了,求燕大人饶命!
侵吞公款,聚敛私财,谋财害命,畏罪潜逃&ash;&ash;陈知州功迹卓著,我是慕名而来。燕颂勾了下花瓣,触感丝滑柔腻,像少年的脸颊。他便笑了笑,年底了,陈知州算是帮了咱们院里的忙。
可不是?这个口子顺路抓住您这条肥鱼,兄弟们今年得的冬赐都能多些,就是可惜了,任麒一嘬牙花子,很无奈,陈知州步子迈得太大,和黔州那位也能并称‘知州双煞’了,老百姓都盼着您死,咱们也救不了你。
下官知错了,真的知错了!陈臻嘶声哀求,谁人不知大人深得圣恩,乃天子亲臣!您主事刑部和审刑院,又在玉堂行走,只要您说一句话,陛下定然愿意斟酌!
燕颂生得高,陈臻跪得矮,他要竭力才能仰视对方,那张形容狼狈的肥厚面庞一挤一凑,谄媚的油水哀哀地淌了下来。
任麒睨了眼陈臻脏污的膝头,它们距那双不染尘土的掐金竹叶纹白靴相距两丈开外,沾不着啊。
大人,求您迂尊为下官说句话,下官愿奉上全部家财,唯您马首是瞻!对了,听说五殿下和小公子亲&ash;&ash;
燕颂突然垂眼看来,陈臻喉头一哽,谄笑僵在了脸上。
太妙了,竟敢攀扯燕小公子,任麒收敛神情,在心里给姓陈的点了根蜡。
事到如今,还在和我叫价。燕颂淡淡地看了陈臻一眼,一言而定,用你最值钱的消息换一条好走的死路,没有比这更好的价了。
陈臻喉口颤动,也许有人不惧口舌锋锐,但三年前尚在刑部任职的他曾亲眼领教燕颂的血腥手段。
彼时燕颂十九,刚从礼部调迁至刑部,便在狱司里招待了围杀重伤自己的幕后主使。他拿着把剔骨小刀将对方的手臂削成了半面骨架,又穿针引线,仔细地将剥落的皮□□到犯人的脸上,直至犯人剧痛窒息而死。
燕颂神情认真,姿仪雅正,美其名曰近来想绣个荷包,就地取材练练,陈臻却记得刑房外气息压抑,许多狱司老人捂嘴吐了一身。
这是京城里最惊才绝艳、风神秀异的世家子,也是如今朝堂最心狠手辣、炙手可热的活阎王。
阎王要你三更死,岂会留你到五更?
陈臻瘫倒在地,那点最后的心力突然崩散得干干净。
冬夜冱寒,风呼呼地乱打,反而衬得这州府堂院静悄悄的。屋内外没人说话,审刑院的人握刀静立,像虎视眈眈的鬼刹。
陈臻后背瘆凉,强撑着神智,我……我说。
潞州近来流言暗涌,他知道燕颂一行人想确认的消息是什么。
月初,有人潜入潞州,意图抓走丰和村风家的三个村民。风家母子三人里,只有二子风宋侥幸逃走。后来下官抓到了那一拨人中的两人,从他们口中拷问出了一个秘密……陈臻吞咽唾沫,哑声道,一个会震惊朝堂的秘密。
燕颂撩拨花蕊,指尖冰凉,是雪珠,又像冷下来的泪珠。他指尖一蜷,越发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