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家务事先放在一边,能让燕颂亲自登门拜访,必定不是小事,哪怕为了文华侯府,鱼照影都得为长兄说一句话。
家兄虽管制菏院,但他平日并不过问下人的事,且他三个月前便领了文选司的差事,下州县去核查明年上任京官的资格文书了。你二人,马鞭狠狠抽在李达身上,鱼照影冷声呵道,还不从实招来!
李达惨叫,一旁的张维蜷缩着抬眼,冷不丁对上燕颂的目光,漆黑幽冷,仿若鬼潭。他浑身一抖,慌忙埋下头,磕头求饶,说自个儿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鱼照影问,意欲何为?
药瓶是、是菏院的一个嬷嬷给我们的,听声音是李嬷嬷,她、她让我们……李达见同伙招架不住,生怕自己晚一步会下场更惨,连忙忍痛结结巴巴地抢先抖落出自己知道的,让我们在燕小公子来庄里时瞅准机会出手。至于这是什么药,小的们当真不知,求世子饶命!
鱼照影脸色骤变,心念电转,世子是为了冬冬……他近来的反常与此有关?
燕颂颔首。
鱼照影捏紧扇柄,他将程庄当作自家地盘,侯翼和燕冬就少了防备心,没曾想却是因此差点害了燕冬!菏院,菏院……鱼照影的目光垂了下去,他在这一瞬像是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如今菏院是谁代管,在溪应当心里有数。燕颂看着鱼照影,语气还算温和,为着两家的情谊,我就不上门叨扰了。
燕家和鱼家哪有什么情谊,都是燕冬的情面罢了,因此燕颂越客气,鱼照影越是如鲠在喉。他僵硬地抿了下唇角,捧手道:我立刻回去拿人,先行告退。
说罢,上马奔下山去。
常春春说:世子,这两人都只是棋子,所知不多,要如何处置?
这桃溪山的山底,不正是一个好去处?燕颂说,晚些时候一道丢下去。
两人胆裂魂飞,磕头如鸡啄米,很快被麻绳勒住嘴粗鲁地拖拽了下去,只留下一片蜿蜒尿痕。
程峰汗如雨下,磕头道:小人御下不严,请世子降罪!
本家的人不能拒绝、有所特殊也是常情,介弟平日跑马常来此处,也与我说过庄里的人做事周到,没有不好的,只是,燕颂屈指敲了下扶手,淡声说,好歹是一庄之主,凡事也该为自家庄子的前途生死做打算,是不是?
世子教训的是,此事是小人管治不严,有所疏忽,万望世子慈悲,暂且轻饶了小人,小人必定引以为戒,不敢再有错失。程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长拜不起。
燕颂起身掠过程峰,你最大的错失不是管治不严。
常春春看了眼怔愣的程峰,说:鱼二公子既然将此处当做自家地盘,想来是受了程庄主的一片孝心。
这一点拨,程峰便明白了。
世袭之位迟迟不定,他们这些人都陆续暗自择了阵营,燕颂这是在说他孝心漏了缝,让人乘隙而入,差点牵连了他如今真正的、唯一的主子。
其实那二人刚来的时候,程峰也暗中注意了一个月,见他们手脚勤快,安分守己,便渐渐放下了防备。程庄作为有名的马庄,平日进出庄子的客人都是贵客,出门前呼后拥,外人不得近身,入口之物有人检查,还没有出过事的。出事也必定会牵连文华侯府,哪怕兄弟斗争,力气也不是这么使的。
可他这么想,别人未必!
所幸还有转圜的余地,程峰战战兢兢地说:小人谨记世子教诲,往后必定用心做事,时刻严备,不教二公子失望。
他起身将燕颂送到马车边,在窗边俯身捧手,直到车轱辘声消失才直起腰身,脖子底下已经湿透了。
山路安静,只闻风声,燕颂靠着汤圆绒垫枕假寐,说:在溪还是年轻。
鱼二公子算是细心谨慎的,但到底没怎么经事,心不够狠,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总归他与咱家小公子的心是在一处的,您愿意提点一句。对了,常春春骑马伴在窗外,提醒道,您既已归京,陛下那边?
燕颂揉捏鼻骨,倦怠地说:此时无暇分身,叫农生和任麒入宫一趟,详叙黔州和潞州之事。明日我自会入宫请罪。
办差回京却不立刻入宫请安,难免教人拿住错处弹劾自矜无礼,常春春却没劝什么,只点头应了。
*
农生!
傍晚,雪花飘飘扬扬地洒了一院子,燕冬枕着汤圆绒枕趴在窗沿发呆,眼尖地逮住刚从屋檐翻下的年轻男人,佯惊道:你偷偷摸摸的,想做什么坏事!
这不是来孝敬您吗?农生走到窗前,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小食盒,给您买了张记,香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