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狄看看狗,又看看邵逾白,略有心虚地解释:突然就长成这样了,兽医说它可能有点比格的血统。
话音落下,仿佛知道这两个人类在谈论自己,鸡肉肠又大叫一声,震耳欲聋,爪子不住地扑腾着常狄的膝盖,快饿急眼了。
常狄被磨得没有办法。艰难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把专业厨师做的狗饭放在食盆里。
鸡肉肠不再理会他们,硕大一片空间里,只能听见它哼哧吃东西的声音。
看着这一幕,邵逾白感觉自己刚才的一切猜想都十分可笑。
先生不可能喜欢这样聒噪又能吃的东西。
这种狗如果出现在绍齐宫殿,恐怕会把来往宫人吓飞。
但看着常狄满意欣赏的背影,邵逾白忽然开口道:你是哪里人?
我?
常狄没有回头。
对,邵逾白道,我好像从来没问过。
他们两人的交流以余逢春为原点展开,基本不会讨论除此以外的任何事,唯一私下交谈,还是邵逾白试图给狗减肥。
常狄道:我自己也不是很记得了,应该是一个小山村。
还记得别的吗?
唔……
常狄想了一会儿,回过头:有两棵很高的枣树,结的枣非常难吃,也可能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等它们熟就摘了下来。
她沐浴在光下的身影高挑靓丽,不带山岳丘陵上的尘土,清新漂亮。
邵逾白神色不变,继续问:家人还记得吗?
常狄摇头:可能有过一个奶奶,应该死了吧。
她的话语里不带可惜,因为分别二十余年,仅有的记忆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不存在亲情。
这是很正常的。邵逾白淡淡颔首。
常狄笑笑,又把头转回去,将面上神情隐藏。
为什么问我这些?她问,语气平稳,好像只是随意交谈中的一部分。
邵逾白道:以前从来没问过。你很小的时候就来到庄园了,是吗?
是啊,三四岁的时候吧,第一次见小少爷。
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很漂亮也很聪明,常狄说,小小的,不怎么笑,喜欢一个人待着。
邵逾白几乎已经想象出了先生小时候的样子,漂亮精致的一团,自己坐在窗前,懒懒地看着窗下。
一切都很好,只是他不开心。从来没有开心过。
他缓缓道:最近这几天我听到一些传言,关于老板。
嗯?常狄转过身,追问道,什么传言?
邵逾白平静地说:除了余裴,老先生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常狄眸光闪烁:另外一个?
对,但这只是传言,我并没有找到这个人的踪迹,邵逾白道,而且就算找到又怎么样呢?不会人有比老板更合适了。
余术怀将余家带到一个从未有人到达过的高峰,这是他的功绩,而余逢春的功绩则是让这艘巨轮继续开下去,并且驶入更安全的海域。
自古以来,成功易,守功难。
是啊,常狄赞同着点头,他是最合适的,余氏财团走到今天很不容易,老板……
她语气里的骄傲不是作伪,但后半句却出现了一点人耳难以分辨出来的停顿,尽管很快续上,却像白纸上的一点墨,引人注目又触目惊心。
……老板做得很好。
在交谈中,停顿可代表很多含义,但往往与犹豫、怀疑、思考、情绪激动有关。
倘若此刻立于常狄面前的是旁人,十有八九会忽略这丝异样。但邵逾白不同&ash;&ash;他在权谋场中浸淫半生,最擅长的便是从蛛丝马迹中嗅出端倪,更曾历经无数明枪暗箭的淬炼。
所以他听出来了。
正午阳光洒落庭院,一片亮堂堂,唯有门廊附近的位置,存有雨伞大小的阴凉地。邵逾白站在光影交界处,看着常狄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有一捧难以熄灭的微弱火苗在胸膛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