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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父亲自顾自地说道,绘羽,现在我们家已经不再有当年的困境,我是希望你不必再经历你姐姐经受的一切。
不然我真不知道,百年以后去到了下面,我该怎么跟你母亲交待。
话到此处,哽咽转变为潸然泪下。父亲抬起衣袖,不住地擦拭泪水无止尽的眼角。
这……上午好不容易才哄好,晚上喝着喝着酒,怎么父亲又伤感起来了呢?还真是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越成哭包了。
绘羽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地搀扶他快走了几步,闪身进入前方的休息室。
爸爸,您今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啊?您是喝酒喝醉了吧?
您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快赶紧躺下,先好好地睡一觉。
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沙发上,盖上薄薄的绒毯,又低声地劝慰了几句。终于,父亲像是哭累了,加上酒精后劲发挥作用,不多时,休息室内响起轻微的酣睡声。
……可算是消停了。
绘羽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关上休息室的灯,给继母发了一个定位信息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
休息室毗邻着一处人工湖泊。
安顿好父亲之后,绘羽的心里有些乱糟糟的。无数个想法压在心上。她并不想太快回到那个人声鼎沸的大厅,也无法摆出笑脸,戴上无懈可击的面具去干一些有的没的社交表演。
她在湖边沉默地站着,出神观望坠落于湖面的星子。
——你真的就一个也不喜欢吗?
——难道没有一个能让你动心吗?
那个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在寂静的,远离世俗人声的当下,突然强行闯进她的脑海。
沉默。
静立。
她抿紧了嘴唇。
水面上卷起的风吹过来。
凉爽的温度竟然吹得她的脸在发烫。
锁骨下的伤口又开始在隐隐作痛。
绘羽摘下蕾丝手套抚上去,用指腹摁住它。似乎想要把这股痛感使劲地、蛮横地强制压下去。但是没有一点用,疼痛偏要对抗着她,就像一把尖刀,要透过皮肤刺穿她的指头,刺到她的心脏里面去。
她待不住了,脚底像长满铁钉,磨得敏感的脚心生疼发痒。她不住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眼前忽然飘出一点赭色和蓝色的混合物,带有金属扣的choker。鼻腔里全是呛人的枪火味。
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挤入进骨髓。
这是幻觉!
一个意外,令人讨厌的意外!
好可恶!
绘羽恨恨地想。
和一部分随波逐流,躺平抠脚的世家次子次女不一样,她从小对自己的生活有着清晰的规划,并且很幸运,她的生活轨迹的确在规划中按部就班地行进。
去哪里上学,读什么专业,几岁到几岁想干什么……包括她要给自己挑一个怎样的丈夫,那个人的性格得温吞柔和,别惹事来烦她。他的家族规模得多大,能给她家带来行之有效的资源。至于什么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种累赘玩意,她根本就不需要。
她早就给自己规划好了一切。
身为家族的一员,理当为家族的发展添砖加瓦。由此,她的一切都可以被利用,包括她的婚姻。
姐姐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但现在,她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打破这些规定,要让她的生活脱离掌控。她相当恼怒,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当明白这种暴躁是失去自我控制的一种表现时,她便更加愤恨。
——混账玩意!
绘羽小小地骂了一声,不知道骂谁。
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无能狂怒。
而且,她还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好像是谁骂过……她反应过来,越想越气,几乎快要被自己气晕过去。
怒气之下,人的感官比平常敏锐许多。
一阵细微的风声穿过耳旁。绘羽不加深思,全靠敏捷地下意识动作,回身张开手掌,迅速接住了破空而来的东西。
伸开掌心一看,竟是一枚硬币。
嗒。
一声清脆的响指从不远处传来,引得绘羽忍不住抬头向声源方向望过去。
月光下,那个人双手抱胸斜倚着廊柱。还是那身蓝色菱格纹的西装,一丝不乱地勾出他利落的腰线。赭色发尾打着卷,堆积在肩头,烘托出他清俊硬挺的五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