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有时是一种主权。”
她用黑笔在旁边写上:“C’estmoi.”
然后合上书,起身去泡茶。
整个房间只剩杯子落在桌上的一声轻响。
她一个人,清楚而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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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接近尾声时,陈白的笔记本已经写满叁分之二。
她没写什么情绪化的句子。多数是引文、批注、概念框架和箭头标记的交叉图。
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开始反复围绕一个问题打转:
“无爱之性到底是不是自由的?女性说‘我只是想做爱’的时候,她到底在主张什么?”
她想起David。
想起Victor。
想起Limeng在她肩膀上低语时的克制,和他镜头后凝视的方式。
她突然意识到,这些所谓“关系”——如果还能称之为关系——都没有真正发生过爱情。
有的只是身体与身体之间被命名为“亲密”的、临时性的契约。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在决定;但更多时候,她只是在顺从一个系统已经设计好的路径:性即自由,自由即解放,解放即沉默。
那是一个深陷后女性主义逻辑的神话。
越想,她越清楚。
那天夜里,她关了灯,坐在窗边想了很久。
雪落了一夜,街上没人。她拿出笔记本电脑,在标题栏打下一行字:
Sexesansamouretagencyféminine:Représentationsdesrelationssexuellesnon-romantiquesdanslesmédiascontemporains,àlalumièreduféminismecritique.
“无爱之性与女性能动性:批判女性主义视角下当代媒体对非浪漫性关系的再现”
她写下叁段研究背景:
1.“炮友文化”在数字语境中愈发常态化,尤其在Tinder、Instagram、小红书等平台上,非关系化的性被包装为“轻盈”、“现代”、“自由”的生活方式。
2.女性主体是否在这些关系中真正拥有选择权,或只是复制了新的服从逻辑?——这是后女性主义所无法逃避的悖论。
3.媒介如何叙述这种“没有爱的性”?是作为游戏?商品?解放?还是创伤的哑语?
她甚至在“研究目标”里加了一句很不学术,但她坚持留下的话:
“Jechercheà prendrepourquoi,mêmequandc’estmoiquidécide,?anemeressemblepas.”
“我想弄明白,为什么即使是我主动决定的,也不像是我。”
第二天,她约了导师视频通话。
导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戴着红框眼镜,家里的书架整齐到有点冷酷。
陈白把自己的计划简要讲了叁分钟,对方一边听,一边点头。
等她说完,导师微微一笑:
“Trèsbonpointdedépart”
——“非常好的起点。”
对方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点提醒:
“Justeunconseil:nerestezpasdansl’intime.Lepersonnelestpolitique,certes,maispassentimental.Ancrezvoshypothèsesdansuncorpussolide.”
——“只是提醒你一句:不要陷在私密经验里。私人即政治,这没错,但不是情绪化的私人。你的假设需要一个稳固的文本基础。”
陈白点头。
她知道。